〈極短篇〉第 2 集:賭徒的日記 | 哲學新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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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第 2 集:賭徒的日記

十月十日        星期二

            公司的財政一直沒有改善過,最近更面臨倒閉危機,我早前向財務公司借下用來周轉的錢還有幾個星期便要還了。當時連員工的工資也快發不出來,唯有只好硬著頭皮上,寄望日後情況有好轉。可是生意最近幾個月都每況愈下,前幾天更收到財務公司寄過來的信向我討債,限定我在月底前還錢。天啊! 為什麼幾個月的時間一下子就過了!當初出來創業時,向自己發誓絕對不能把自己弄到要向財務公司借錢的地步,這豈不是等同向吸血鬼主動奉上自己的鮮血嗎?唉,現在想這個還有什麼意思呢?

十月十一日    星期三

            在金錢面前,友情突然變得多麼脆弱。今天我嘗試向一班大學同窗求助,還希望他們會諒解一下我的情況,會為我兩肋插刀。不論我跟他們如何私交甚篤,多年累積下來的感情,最終也經不起一個銀子的考驗。當在電話內提借錢的事,這些王八蛋的回應,彷如政府官員的官僚式回答般敷衍,說出「我也很想助你一把,但我最近也缺錢」之類的話,他們的冷眼旁觀,等同先替財務公司把我趕上絕路。難到這次除了申請破產便沒有其他的出路嗎?

十月十三日    星期五

             今天我又與老婆吵架。自從公司出狀況後,我們之間的隔閡變得日漸嚴重,平時我們已經容易為了一些很頊碎的事情吵架,不過通常過一陣子火氣消了就沒事,但今天她講的話,直接觸碰到我的敏感神經,實在不可以原諒。我今天回家的時候,她便對我說有事要跟我商量,當我在坐上安頓好後,她便對我說: 「今天銀行打給我向我們討房貸,畢竟現在經濟不是很好,只靠我那份工作的收入,不夠維持家裹的支出,你有考慮過把公司關掉嗎……」我很直接打斷她的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跨不過這一關?」然後直接奪門而出。剛剛從老黃的麵攤回來的路上,回想那時侯的語氣的確是有點過份,但作為我最親的人,她不單沒有對我展示絲毫的信心,竟然對我說出這種話來,我真的嚥不下那句話……

十月十五日       星期天

                從兩天前對老婆發完脾氣後,家裹的氣氛因缺乏我倆的交流,而變得十分凝重。 我最近也確保她入睡後我才回家,回家前我都去開在老黃對面的遊戲機店內打發時間。那家表面上是遊戲機店,但實際上它是一家非法賭場。老黃對我說他們的賭場只會讓熟客或被熟客介紹的客人進去玩,所以隱藏的比較好。就在那晚跟老婆吵完架後,老黃可能看我悶悶不樂便帶我過對面舒壓。他一進去時,便走到櫃檯前對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打個眼色,明顯他也不是第一次去。那個胖子瞄了我一眼,便領著我們走到一條樓梯接著往地下走,走到一道門前,有個瘦骨嶙峋的男生見我們來了,打著哈欠替胖子開門。門一打開,便好像進入了一另一個世界,這個只存在贏與輸的地方,頓時把白天任何煩惱都遺拒於門外。跟前幾天一樣,我今天如常下班的時候去賭場減壓。在來賭場之前,我壓根兒都沒有賭錢的習慣和概念。可能偶而跟朋友打一下麻將,除了這個什麼都不會,所以當我去賭錢時,我也是只玩玩輪盤而已。每當那名莊家轉動輪盤時,看著那顆隨著輪盤轉動的珠,我都感受到血液在身體流動而發熱,當那顆珠開始慢下來時,我的呼吸和心跳便隨著加快,雙腳和手心都冒汗。經過第一晚的腎上腺飄升,每次那個胖子領我走過那條通往地下的樓梯時,愈靠近那道門,我的心跳都會逐漸加速,感受到莫名其妙的興奮。

十月十九日    星期四

            今天我終於與老婆破冰! 我特意提早回家,向她道歉,之後做了場久違的性愛。自創業以來,我們都很久沒有感受到彼此之間的體溫,感受那種親密感覺,但這也不及贏錢的快感。我開始感覺到最近的霉運終於要離開我了,除了與老婆的關係已修補,我連續三晚都有收穫,在三十八分之一的情況下,我也能連續好幾晚都能贏多輸少,如果能持續這股強勢,說不定可以把欠下的債一次清掉!

十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今天因為身上的賭本都輸光了,便不得不回家休息。回到家時老婆問我為何每晚都遲回家,可能前兩天與她和好後,現在比較留意我的回家時間。我也希望能對她坦白,但總覺得她不會理解我為何這樣做,難得剛剛和好,我不希望我們在這段時期再吵架,只能以後行事小心點。

十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

            再過三天便是還債的大限,最近我都沒有上班,如其在辦公室坐以待斃,我直接在賭場待一整天碰運氣。今天我回到家時,老婆拿著我們聯名戶口的月結單,走到我的面前質問為何戶口原本剩下的錢都被提走。 當她意識到我把錢拿去當賭本時,她淚流滿面,不論我如何向她解釋,那是我唯一的方法在短時間內籌一大筆錢來還債,她不斷把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從家裹每個角落掏空,然後離家出走。如果我把錢贏回來,她或許沒有那麼生氣,但不知為何最近的手氣都不太好,把所有錢都輸光,難怪她會出走。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怕把房子押下,也要把事業和婚姻一拼贏回來!

十一月六日    星期天

            一個人倒霉的時侯,任何乍看荒謬的事,也會忽然變得合情合理。今晨從遊戲機店離開時,突然被一名警察停下來,他懷疑我吸了毒在街上遊蕩。我不經意地從一塊車的鏡子看到自己的臉,驚覺自己一臉憔悴,在賭場兩天的通宵便足以使自己貌似年老了十年,難怪我會被截住。被他盤問完後,我看見兩條野狗打架。一條身型瘦削的野狗,原本低著頭走路,看到一個路邊的飯盒時,搖晃著那個四肢的骨骼好像快要把背部的皮刺穿的身驅,急步朝著那個飯盒走。當它吃完第一口時,它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隻黑色的野狗,對著那隻瘦得可憐的狗不停地吠。那隻瘦削的野狗立即後退好幾步,看著面前身型比自己肥大的黑狗搶走自己的食物,原本那張惹人憐憫的臉,突然露出一個兇悍的眼神,不停對著那隻黑狗吠叫。那隻黑狗回眸一看後,便急步離去。奇怪,為何我會把這件事寫下來?

 

十一月七日    星期一

與往常一樣,我也是沒有任何收獲,說實話,賭博根本不會把事業和婚姻贏回來,但我為何還要繼續賭?昨晚,當我走過那條通往地下賭場的樓梯時,我意識到我可以當場掉頭離開,但我最終還是進去了。 習慣驅使?不!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受制於想賭的欲求而不能抽身!每次那名莊家把我桌上的籌碼拿走時,我便憶起昨天那隻與黑狗抗衡的野狗,它那刻展示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志不斷在我的腦海播放。這可能也是我繼續去賭的原因,只有將自己狠狠地逼到絕境,才可以向曾對我失望的人展示出我有從谷底爬上來的能力!有很多成功人物,都是處於谷底時,出現了一個轉機而造就他們今日的成就。現在我只需要等待一個契機促使我徹底地改變,一個能夠使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十一月八日       星期二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因出千而被砍下手指,一個中年男人被兩個身型魁悟的壯漢強行從賭桌帶到一間房間,沒過多久後房間傳出連番慘烈的哀號聲,全場的活動靜止了數來秒,隨後一切活動如常進行。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轉回到各自的賭局時,那幾十秒前的哭叫聲令我不禁盯著那間房間的門,當門打開時,我看見那個男人手上包著一條染滿鮮血的毛巾,被其中一名壯漢帶出那間房間,向出口的方向走。看到這一幕時,我的手抖過不停,我害怕我將會是下一個被帶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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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我們相信你的先生是因為無法償還債務而選擇輕生,手上被切下的三隻手指……」那個女人恍神不動,站在原地閱讀著手上剛從警員手上接過的日記簿,當她翻到日記的最後一則,她臉上流下的淚珠已經一滴滴掉在本子上,但她還是堅持讀下去:

致老婆:

            我已經賠上事業、婚姻、以及我的手指,我已經不可以重新選擇過,現在改變已經太遲 ……

 

那個哭成淚人的女人讀完後,手不停地抖,那本日記本也隨即落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地說著「你……還可以……改變的……」   


後記:

不管我們處於何種地獄般的環境中,我們都有自由去打碎它。

——沙特,《禁閉

沙特曾說過一個想成為畫家的人,卻一幅畫都沒有畫過,他只是一個幻想自己是一個畫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