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雅典〉第 8 集:亞爾斯比亞德斯 | 哲學新媒體

〈那些年的雅典〉第 8 集:亞爾斯比亞德斯

伯羅奔尼撒戰爭——雅典與斯巴達希臘之間一場血腥的戰爭。時勢造英雄,戰爭奪去了很多人的性命,也賦予很多人無邊的權力。亞爾斯比亞德斯就是這樣一個最能代表時代起伏的人。經濟是戰爭中最重要的東西,而貿易是經濟的根本。城邦之間的商路都依靠商船,誰得了海路的主權就可以輕易運通貨物和糧食。因此亞爾斯比亞德斯最擅長的海戰可說是希臘戰爭中最重要的一環。

亞爾斯比阿德斯身形瘦削,面貌俊美,一開始常被軍人歧視。後來,他在戰場上表現出出色的謀略和應變能力。他帶領劣勢的雅典打了不少勝仗,使他很快成為了雅典軍人的寵兒。依靠軍方和自己家族的關係,亞爾斯比亞德斯逐漸把目光轉向雅典的政府。雅典一向奉行民主,凡是擁有資產的雅典男性便可以直接參與政事,國家政策均由投票得出。但自從十年前起,因為戰事失利,人們逐漸了解民主制度的種種弊病,開始渴求較強勢的領導人。那時亞爾斯比亞德斯便乘時而起了。作為雅典碩果僅存熟習謀略的人,他不斷提倡雅典學習斯巴達的軍政統治。這是一個具爭議性的話題,因此亞爾斯比亞德斯的地位便隨著人們對政治的熱情而浮浮沉沉。

這些都是二叔卡爾米德得在亞爾斯比亞德斯還在海外的時候告訴自己的——因此柏拉圖得知亞爾斯比阿德斯已經回國,第二天便到他府中問候。叔父克里底亞好像覺得亞爾斯比阿德斯是值得認識的人,竟不計較前面的誤會,跟著柏拉圖到了亞爾斯比阿德斯家中。對柏拉圖說:「我知道你見過他,但我仍要簡介一下。這個人是阿爾克馬埃翁家族的當家,他的家族已經衰落了,但他和他的長輩仍掌握著很大的權力。」

得知兩人來訪,亞爾斯比阿德斯滿面堆笑地出來迎接:「英俊勇武的柏拉圖,好久沒見了!這些年來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柏拉圖知道亞西比亞男女通殺,不禁一陣雞皮疙瘩。哪知尚未回應,亞西比亞已經將注意力轉往克里底亞身上。

「你定是聞名天下的克里底亞了。聽說你們三兄弟出生時,天上都有異象顯現。今日難得屈身來探望我這落難之人!」亞爾斯比阿德斯說。

「過獎了,鄙人不過力大,怎能和你運籌帷幄的將才相比?今日帶著小姪來,不過想閒聊罷了。」「說我有將才實在是過譽了,要不是你們家全力相助,我們的軍隊那裡來糧食器材打仗?」亞爾斯比阿德斯笑著把叔姪兩人迎到大廳之上,獻上酒食,又召來藝妓表演歌舞。

柏拉圖血氣方剛,見一舞者面容姣好,身材豐腴,不禁看著了迷。亞爾斯比阿德斯一眼關七,早看到柏拉圖的模樣,便對克里底亞說:「我們幾個漢子坐在一起未免太沉悶了,令姪看來很無聊呢。微微兒,快過來這邊服侍我朋友!」那叫微微兒的舞者聞言,便羞羞答答地過來跪坐在柏拉圖身邊。

雅典資源富庶,國力鼎盛,有財有勢的人多從外國買來女奴,日夜設宴飲酒作樂,亞爾斯比阿德斯就是其中之一。柏拉圖家中豪富,兩位當家叔叔卻都是認真嚴肅的人,管教極嚴,不好物質享受,柏拉圖哪裡嚐過這種溫柔滋味?身邊的微微兒眼睛水汪汪的,婉轉相倚,吐氣如蘭,柏拉圖如在夢中,緊張得心臟像要爆開,卻不敢稍動。微微兒靠著柏拉圖說:「瞧你都怕得繃緊了,我是有這麼可怕嗎?」說著又想毛手毛腳。正巧對面席上的克里底亞聽見微微兒說話,哼的一聲,柏拉圖連忙扶住微微兒,老實坐好。

當時夕陽西斜,秋風凜冽,透過那薄薄的絲絨的窗紗吹了進來。柏拉圖見叔叔和亞爾斯比阿德斯兩人剛才言不由衷,各懷鬼胎,今日定有內情,更是不敢多話,一邊拿起雞腿大嚼,一邊側耳聽兩個大人談話。

克里底亞道:「亞爾斯比阿德斯,我與哥哥對你領軍的才能一向佩服不已,卻不知你對現今雅典政府有什麼看法?你周遊列國,比較起其他城邦或國家,你說雅典的優勢在哪裡,弱點又在哪裡?」亞爾斯比阿德斯嘆了口氣說:「雅典資源豐富,人聰明好藝術,但偏偏不思進取,斯巴達資源貧乏,人腦袋沒雅典人好,卻懂得勤奮上進,服從軍令,如此下去很快就可以超越雅典,成為希臘第一大城邦了。斯巴達行使東方的波斯就更不用說,地大物博,人才鼎盛,更妙的是波斯人明白人要與時並進的道理,時刻記掛增強實力,擴張領土。聽說,波斯帝國東西相隔極遠,又時刻在擴張,所以生於西方的波斯人要用四代的時間才可以到達東方邊境!」說罷又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我們希臘城邦之間不是時刻互相爭戰,應該也能像波斯一般強盛吧。」聽到亞爾斯比阿德斯讚揚別的國家,克里底亞便氣沖沖的說:「我們只是欠缺一個強大的領袖罷了。」

克里底亞接著說:「讓我告訴你什麼是正確的:國家由人民組成,領袖治理人民就如人的思想控制身體。你們說,身體本身可以控制身體嗎?這定是不可能的。不然你盡可以找個手足健全的奴隸來,斬斷他的手看看還懂不懂活動。那麼,人民本身也就不可能治理人民了。所以,民主本來就是一個矛盾而失實的概念。我認為,我們當今首要的使命就是要撕掉民主這破面具。我們要奉一位強大的人為王,讓他引領我們前進。」

柏拉圖吃了一驚,因為他從來未聽叔叔說過這麼冗長的話。柏拉圖不想認同他的觀點,因為克里底亞所說的理想對柏拉圖而言,是暴政。但同一時間他知道叔叔能幹,目光精準,活大半生人,即使個性火爆易怒,卻很少做錯決定,不然如何擔得起當家的責任?

亞爾斯比阿德斯說:「雅典走民主已經百多年歷史了,很難忽然作出如此重大的改變。受我深愛的蘇格拉底影響,我自十多年前年就一直為改變雅典的政制努力,到今日仍是失敗了,瞧它把我弄成什麼田地?要不是我與波斯皇帝關係好,也許憎恨我的政客早就找人來刺殺我了。你的理念是不可能實行的,習慣民主的雅典人哪裏會配合獨裁者的統治?」聽完亞爾斯比阿德斯說的話,克里底亞沉吟了許久,好像不知道怎麼反駁,突然狠狠的瞪著柏拉圖。

柏拉圖想,叔叔應該是想他反駁亞爾斯比阿德斯,馬上整理了一下思緒便說:「叔叔,亞爾斯比阿德斯,容我在這裡插句咀。」克里底亞見柏拉圖明白自己意思,很是高興,說:「當然可以了,我把你帶來,不就是想你發揮一下嗎?」柏拉圖便說:「一個國家由民主變成獨裁暴君形式的統治,不僅不困難,更應該是一個自然發展的過程。」亞爾斯比阿德斯說:「這話怎麼說呢?」柏拉圖說:「在我們這樣的民主制度之中,人好像都只想到能夠擁有自由就是最大的財富,卻沒有想過這寶貴的自由是由秩序來支持的。極端民主的體系裏,每個人的自由都被無限制地放大,那麼,人怎能承受得起秩序呢?民主走到了盡頭,人就開始不靠著社會的秩序而活。自由是美好的,而自由的意思是自己想做什麼便有權做什麼,因此『自己想做什麼便有權做什麼』這一信念也是美好的——這應該會是人們的邏輯吧。」「這不正證明了我的論點嗎,也就是獨裁者不可能在雅典出現?」亞爾斯比阿德斯說。

「不是的。你想想那些未經人類馴養的動物不就有著所有的自由嗎?像那城外的鹿群,想睡就睡,想吃東西時,青草是它的主菜。只是人類不像鹿兒一般,人類不吃草,卻想要吃盡天下的山珍海味,又想要獲得讓天下人都崇敬的榮耀。為了達到這些目的和感官上的滿足,加上擁有充分的自由,人類很容易會墮落成暴力的野獸。弱肉強食,只有殘忍暴力的人才能在這樣的時代成功。那些不計較道德的人獲得權力後,將會視人民為為滿足自己慾望的工具。那麼,他定不會願意社會繼續以民主的方式運作,因為那是違背他想要支配一切的意志的,這樣,獨裁者就從最自由的人中誕生了——他是民主的兒子。只要給予社會適當的時間,這樣的情況是定會發生的。」

克里底亞看來覺得柏拉圖的說話是為奉承自己而說的,瞇起兩隻眼在「呵呵」「呵呵」地乾笑了幾聲,好像很是受用。柏拉圖忽然感到一絲涼意,原來夜幕早就無聲無息地落下了。席上其他兩人卻酒酐耳熱,好像越談越高興的樣子。

克里底亞說:「亞爾斯比阿德斯,其實我今日來是有要事想跟你商量的。」「哦?不知是什麼事呢?要是我力有所及我一定會幫忙的。」「這是關乎雅典和五百人會議存亡的大事。」說到「大事」時,克里底亞刻意把聲線弄得沉重。亞爾斯比阿德斯也是有野心的人,眼中一點光芒閃過,會意地點了點頭。柏拉圖想起叔叔之前約略提起過他於二叔正策劃有關家族榮譽的大事,耳朵馬上豎了起來。

這時一人不待通報闖進大廳,腳步虚浮,似是喝醉了,大叫:「我的好兄弟,恭喜你歸來!讓我們今日不醉無歸!」只見那人肥胖身材,國字臉,一張大嘴,柏拉圖不禁叫了出來,葛勞康!那人正是柏拉圖的哥哥葛勞康,想是來找亞西比亞玩耍的,見柏拉圖也在這裏,身邊又有一個侍女,以為大夥在作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喜出望外說:「弟弟,人生之樂不外乎兩件事,酒和女人!我們果然是同道中人啊!」

克里底亞本來滿腹計策想邀亞爾斯比阿德斯密議,見有人闖入,整個人跳了起來, 發現原來只是侄子葛勞康酒醉後亂入,反而安定下来,連忙喝住:「葛勞康,閉上你的狗嘴!我們正有要事商議,哪容你在這裏胡言亂語。」最兇惡嚴厲的克里底亞叔叔竟然在此,葛勞康嚇得跪在地上拉住克里底亞道歉,聲淚俱下。

那時夜已漸深,廳上滿滿是蠟燭,看著醉態可鞠跪在地上的葛勞康,讓柏拉圖想起蘇格拉底說過關於地穴的故事——火焰,牆上搖曳的影子......

哥哥為人熱情豪邁,相識遍天下,偏偏鍾情於酒色。哥哥和亞爾斯比阿德斯即使多年來受蘇格拉底這樣聰明的義人教導,但卻半點都收斂不了慾望。柏拉圖又想起自己剛才受女色引誘失態的模樣,對人的軟弱更覺無奈。人為什麼總是著重肉體虛幻的需要,卻忽視靈魂對知識和美德的渴求呢?

折騰一番之後,葛勞康終於坐定,酒也醒了大半。亞爾斯比阿德斯撤退了眾下人和女奴,說:「這裡時常有閒人出入,要是有機密事商議,請大家隨我來。」說著用手摩擦了幾下身旁石像的臉孔,大廳中央忽然現出一個洞口,裏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亞爾斯比阿德斯對柏拉圖家三人單了單眼,笑道:「進來吧。」